鳥島一景
飛翔的中華鳳頭燕鷗
“東海鳥王”——護鳥人王忠德
在中國唯一的群島城市舟山市，浩瀚的東海上有1390個島嶼星羅棋布。其中，有7座奇特的小島，荒島裸巖，人跡罕至，但萬禽盤旋，蔚為壯觀。近年來，東海漁業資源日漸衰退，漁民們都感嘆“海龍王魚倉”里的魚越來越少。然而，這幾座石禿草稀的小島上卻集聚越來越多的海鳥，化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鳥的天堂”。這其中，有一個人勞苦功高，他，就是被當地人稱之為“東海鳥王”的——護鳥人王忠德。
26年，他一直堅守小島不能“飛”
或許，對于當年才37歲的王忠德而言，他不會想到26年后的自己會是怎樣，更不會想到26年后的鳥島會是怎樣。當初，作為馬目鄉林科員的他只是單純地接過一份新的工作——為鳥島站崗。
在距定海馬目7公里的灰鱉洋上，大五峙山、小五峙山、龍洞山、丫鵲山、饅頭山、無毛山、老鼠山等7座小島組成了五峙山列島，如掌而列。天天、月月、年年，王忠德就在這些光禿禿的無人懸水小島上護鳥。這是他的一份工作，更是心里卸不下的一份責任。
1988年5月23日簽發的《定海區人民政府關于五峙島群資源保護的通知》將“鳥島”列為定海區級自然保護區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定海區相關部門和科研單位在調查海島資源的時候，發現五峙山列島上還“留守”著數百只海鳥，隨即將海鳥資源增殖保護列為科研攻關項目，并于1988年將“鳥島”列為定海區級自然保護區。
5到8月，是鳥類繁殖的季節，成群結隊的海鳥從北方飛至五峙山島。每天早上六時，天際剛剛吐白，王忠德就自備干糧，雇一條小機船去鳥島。從岑港出發，小機船要開1個多小時才能到鳥島附近海域。晚上四五時，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再回來。王忠德說，剛去的時候不知道怎么保護這些鳥，最笨的辦法就是站崗。其實，最有效的辦法也是站崗，攔住漁民上島撿鳥蛋。
“剛干護鳥的工作，分得清海鷗和白鷺就算不錯了。最初，島上僅有300多只海鷗和10幾只白鷺。”王忠德說，攔住漁民上島撿鳥蛋，是當時他每天的工作。因為在那個物資緊缺、食品匱乏的年代，鳥蛋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何況是從無人小島上撿來，不要錢。對留守荒島的海鳥來說，它們的天敵除了空中的老鷹、鷂子，還包括偷偷登岸撿鳥蛋的人類。
看似簡單的重復勞動，責任重大。在沒有人的孤島上，王忠德與海鳥為伴，無人監督，他卻依然忠誠于崗位，日復一日地在鳥島附近海域巡邏。夏候鳥產卵孵化的日子，恰值酷暑。毒辣辣的太陽將巴掌大的小島照得一覽無余，凝固悶熱的空氣中夾雜著黏稠咸濕的海風和鳥糞的腥臭，大家都躲在陰涼處使勁搖蒲扇，帶破草帽的老王卻在島上精神抖擻地數著“一個蛋、兩個蛋……”，沒有遮擋的手臂曬得黑一塊白一塊，蛻了老皮蛻新皮。
王忠德和船員駕著小機船巡邏
為了勸阻上島撿鳥蛋的漁民，王忠德沒少受過冷眼，挨過拳頭。甚至，還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時值7月的一天，王忠德和往常一樣坐著小機船在鳥島附近巡邏，眼見天越來越暗，他尋思著出發前收聽的天氣預報說會有一場雷陣雨，按理說不該這個時候就起風、下雨。結果是，大雨提前到了！小機船在海面上不停地顛簸，很快船艙內開始進水。命懸一線！狂風暴雨中，王忠德幫著船員掌舵、往外淘水，開足馬力，急速而馳，終于順利靠岸。
有了那番驚心動魄之后，王忠德更加謹慎了，他覺得只有保護好自己才能看好鳥島，但“站崗”的任務依然被他視為最重，早出晚歸的站崗任務依然風雨無阻。有人不理解他，罵他傻，為了看護幾只海鳥，不要命，但他看到島上鳥兒數量逐年翻番，覺得自己的付出，值！
一件事情堅持做了幾十年，即便是再普通的事情也會變得非凡。26年過去了，當年的小王變成了老王，但守護鳥島依然占據著王忠德的生活，對現年63歲的他來說，這已不僅僅是份工作，而是一種難舍的依戀和不棄的責任。
“辦理了退休手續，我還不能飛走。”王忠德說。
21只，島上“海鳳凰”讓世界矚目
央視《鄉土》欄目組在王忠德的帶領下登上鳥島
2008年，王忠德堅守鳥島的第22個年頭。這一年，鳥島爆出了一個震驚世界生物界的新聞，被稱為“世界神話之鳥”的黑嘴端鳳頭燕鷗出現在鳥島！
全世界僅剩50只的黑嘴端鳳頭燕鷗，鳥島就有21只。這種堪比大熊貓的珍貴品種，被中央電視臺《鄉土》欄目制片人路遙親切地稱為“海鳳凰”。幾年過去了，鳥島上還有沒有“海鳳凰”？日前，央視《鄉土》欄目組在王忠德的帶領下登上鳥島。
那天的風浪大得連王忠德也捏了一把汗。原本40分鐘的船程，幾番顛簸后被拖成了整整一個小時。直到當天下午4時40分，漸行漸近的鳥叫聲將全船一群“混混沌沌”的探訪者們一個個喚醒。向艙外望去，只見峭壁如削的礁巖上面，成群的鳥兒有的在空中迎風展翅，有的在海面上戲浪覓食。
初次上島的人們，沒有發現遍地的鳥蛋，倒是看到了遍地被鳥糞覆蓋的礁石和草地間孵化后留下的蛋殼。傍晚的風來得有些猛，大家小心翼翼地沿著一條小道往上爬，遍地都是白色的鳥屎，每走一步先要看看腳下有沒有蛋殼再落腳，生怕一不小心踩著剛孵化的小鳥。草叢中，不時能看到一些鳥兒的尸體，有些已經被老鷹吃得只剩下了骨架，它們顯示了大自然弱肉強食殘酷。而島的另一邊則是鳥兒在礁石上嬉戲覓食、生機勃勃的景象。
翻過一座山頭，大家在高處見到了礁石沿岸密密麻麻的黑尾燕鷗群，便開始摸索著輕輕靠近鳥群。人群移動的聲響驚動了海鳥，很多黑尾鷗都振翅飛走了，只有王忠德的身邊還留著幾只鳥兒淡定地喂著鳥寶寶。
“唧”的一聲，帶頭鳥一聲令下，一整群的鳥兒都尾隨著以最快的速度飛到了島的另外一側。不知道人群中誰先喊了出來，“快看！那就是！”盡管很多人一下子都沒有馬上反應過來，但眼尖的王忠德在黑壓壓的鳥群中找到了“海鳳凰”的身影，這給央視的尋找之旅帶來了希望。
大家開始靜下心等待“海鳳凰”的再次回歸。
過了10來分鐘，又是“唧”的一聲，飛回來一窩子燕鷗，其中夾雜的正有2只黑嘴端鳳頭燕鷗，它們的背部羽色偏白，黃色的長嘴前端有小半截黑色，這回算是讓大家都清晰地看到了它們的身影。親歷者無不是瞠目結舌，被大自然的生命奇景和“鳥類天堂”的勃勃生機震撼得無法言語。
傳說，隋侯出行，見大蛇被傷中斷，以藥封之，蛇乃能行。歲余，蛇銜明珠以報之。自古以來，動物報恩的故事不絕于耳。王忠德覺得，鳥島上的“海鳳凰”，就是鳥兒為他帶來的最好、最寶貴的禮物。
獨特的地理位置，亞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加上王忠德的悉心照顧，這些年鳥島上的鳥類越來越多，繁殖旺季從原先的5到8月份延長至10月份，甚至寧波象山、臺灣金門等地的鳥類也舉家遷徙過來。從1986年到2012年的26年間，島上鳥的數量從300多只激增到13000余只，鳥的種類從單一的海鷗、白鷺增加到各類濕地水鳥48種13000余只，單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鳥類就有黃咀白、角鸊鸕和黑臉琵鷺3種。
20分鐘，鳥王制定的“天堂法則”
王忠德記錄的五峙山鳥島鳥類觀察筆記
王忠德的手邊有一個寶貝，是一本厚厚的鳥類觀察筆記，打開筆記本，字體歪歪斜斜，錯字別字連篇，但記錄的內容堪稱一本鳥類百科全書。
這些年，五峙山鳥島先后被列為區級自然保護區、市級鳥類自然保護區、省級鳥類自然保護區。王忠德已不僅僅局限于為鳥兒“站崗”了，他覺得只有了解海鳥的特性，才能更好地保護它們。于是，除了在周圍海域巡邏，王忠德把各種鳥類進島的時間、筑巢、產蛋、孵化、食性、性格等分門別類地作了詳細記錄，將黑尾鷗蛋、白鷺蛋帶回家進行人工孵化、喂養，自掏腰包購買小魚、小蝦喂養雛鳥，逐步摸索海鳥的孵化周期、生長周期。
在與海鳥的朝夕相處中，王忠德發現了鳥類的很多秘密，儼然成了半個鳥類專家。他說，白鷺的窩多筑在灌木叢中，窩筑得相對精致，一窩蛋一般三四只，最多可達6只。鷗鳥的窩多筑在山坡草叢，也有不少干脆直接筑在裸露的礁巖之上，多用軟草為材料，筑得相對簡單。鷗巢一律面朝大海，沒有任何遮擋，隨時準備赴海中捕食。鷗鳥的一窩蛋一般3只，卻只孵化2只，另一只蛋作為“儲備的糧食”，一旦遇到狂風暴雨天無法外出覓食，鷗鳥就會啄破那只未孵化的蛋，供雛鳥食用，以維持其幼小的生命。
每次上島，王忠德都倍加珍惜和鳥兒們的相處時光，隨身攜帶照相機，一旦發現新成員就給它們來張“全家福”，包括鳥巢、鳥蛋、雛鳥、成鳥，然后請教鳥類研究專家，及時發現并提供各種研究線索。
舟山市副市長沈仁華視察鳥島，王忠德介紹情況
鳥島雖未對外開放，但慕名而來的國內外鳥類專家、新聞媒體可不少，但凡去過鳥島的人都知道，王忠德的“脾氣”不小。每次帶客人上島之前，他總要先開個會“整頓”紀律，搬出他的三條“天堂法則”：注意腳下留情；勿摸蛋、勿抓雛鳥；上島只能待二十分鐘。
這二十分鐘，對王忠德來說頗為緊張，他不僅要當好解說員、引路人，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決不允許發生“踩踏事件”。二十分鐘一到，他便下逐客令，不管對方的級別和身份，一視同仁。
對人的約束是為了給鳥兒更多的自由，這26年里，有一類人一直被王忠德隔絕在鳥島之外，那是他的家人。王忠德說，鳥類很敏感，有人上島，鳥就不敢孵蛋、不敢喂食，時間一長，蛋就發臭，小鳥要餓死。每次帶客人上島，都讓他有種負罪感，唯恐打擾了鳥兒們原本平靜和諧的生活。兒子和妻子從電視、報紙上看到鳥島的畫面、照片，總會萌發上島看看的想法，多番請求，都被他斷然回絕，以怕年幼的孫子調皮搗蛋為由，不讓他們上島觀鳥。
“海鳥是海洋生態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就像狼群有助于優化馬群、羊群的種族一樣，海鳥也有助于提升海洋魚類的種群質量。有些魚類的繁殖數量很龐大，而海鳥就是把這里面的老弱病殘吃掉，使自然資源達到一種平衡。”浙江自然博物館副館長、研究館員陳水華博士多次到鳥島觀測，他說，我們可以在海岸線的很多島嶼上看見海鳥，但不同的島嶼對海鳥生存的環境功能也是不同的。有些只是棲息，而舟山是海鳥的繁衍地，功能特別重要。可以想象，如果物種的繁衍地被破壞，那么這個物種離滅絕也就不遠了。
鳥類專家說，海鳥的記憶力是不差的。當它選定的繁衍地受到人類過多打擾，鳥蛋經常失蹤沒有辦法孵化，它就判定這里不安全，會永遠放棄這個繁衍地。
為更好的保護鳥島，去年冊子鄉西堠門大橋旅游風景區在山頂會所安裝了一套遠程視頻監控系統，通過安裝在鳥島上的8個攝影頭，把鳥類生長、繁衍及日常生活等情景實時記錄下來，利用光感傳輸技術把畫面數據傳輸過來。開放的第一天，王忠德在會所待了整整一天，看著屏幕上熟悉的鳥兒，眼里滿是欣慰。
誠如專家所言，要加大力度保護海鳥的繁衍地，減少人類對海鳥的干擾，我們需要更多的五峙山島。當然，也就需要更多的像王忠德那樣的愛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