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輝是清華大學物理系2011級學生，他是被保送上清華的：高三上學期，他獲得全國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一等獎，由此獲得保送生考試資格。筆試和面試后，他成為那40%中的一員。

作為來自山東聊城的農村考生，陳金輝尤為不易。多種數據表明，保送生中的農村生源比例，比考上大學的農村生源比例要低很多。

清華大學“中國大學生學習與發(fā)展追蹤研究”課題組的調查顯示，家庭所在地為省會城市的學生，獲得保送資格的可能性是郊區(qū)農村學生的11.1倍。

教育學博士、福建省教育考試院副研究員羅立祝的實證研究也發(fā)現(xiàn)，城市子女在保送招生制度中獲得的入學機會是農村子女的17.2倍。

種種數據表明，保送生的城鄉(xiāng)差距成為當前教育不均衡的表現(xiàn)之一。

好大學難覓農村保送生

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07級本科生、2011級研究生虞鑫回憶，自己本科所在的年級一共42人，其中有5個保送生，他們全都來自外國語學校。

虞鑫現(xiàn)在擔任新聞學院2011級本科生輔導員，兩個班49人中，有8名保送生，沒有來自農村的保送生。

清華大學熱能系2011級一名學生介紹，他們班23名學生中，10名保送生都不是農村戶口。

中國人民大學一名曾在學生處工作過的同學透露，人大每年招收的保送生不算多，一般不超過100人，“農村生源非常少見，至少在我工作的這一年里沒有見過來自農村的保送生。”

由于“超級中學”對中國排名靠前的大學保送生生源的壟斷，而這些“超級中學”絕大多數都位于城市，因此，城市生源對于獲取保送資格更有優(yōu)勢。

陳金輝認為，保送更重要的是取決于你是什么學校的。如果是在農村或者普通縣中讀書，就基本沒有獲得奧賽一等獎的可能。

他說，自己小學畢業(yè)是全鄉(xiāng)第一，但是進入縣城的初中只能排到班里前十。初中畢業(yè)是全縣前20，但是進入到市里的高中，在班上也只是下游。“我必須非常努力才能取得后來的成績”。

生源來自“超級中學”，并不意味著存在招生腐敗等問題，事實上，“超級中學”的保送生確實有過人之處。虞鑫說，他本科班的5個保送生中，有4個成績都很好，“5個人綜合素質也都很牛的”。

清華大學熱能系2011級有10個保送生的那個班級，班上成績前7名全是保送生。

清華大學招生辦主任于涵也稱，入校后，大部分保送生相比高考入校的學生在學習上基礎更厚、興趣更濃，清華大學正在開展的“十年生源調查”的初步結果顯示，保送生的平均學業(yè)水平明顯高于統(tǒng)招學生的整體水平，與自主招生的水平基本相當；而在大學的各種學術、科技競賽中，保送生相比其他各類考生明顯“技高一籌”。

不利于教育均衡發(fā)展

2012年5月，清華大學“中國大學生學習與發(fā)展追蹤研究”課題組發(fā)布《中國高等教育公平狀況報告(2011)》，10萬多個數據統(tǒng)計后的結果顯示，農業(yè)戶口學生中，獲保送資格的比例為0.3%；非農戶口學生中，有0.8%獲得保送資格，高于農業(yè)戶口。除戶口外，保送生中，來自城市地區(qū)的學生比例明顯大于其他地區(qū)。家庭所在地為省會城市的學生，獲得保送資格的可能性是郊區(qū)農村學生的11.1倍。

福建省教育考試院副研究員羅立祝曾翻閱北方某市1988～2005年的原始保送生檔案資料共3525份，結果發(fā)現(xiàn)，1988～1994年間，獲得保送重點大學入學機會的干部階層子女所占比例為50.5%，農民子女只占獲得保送重點大學入學機會名額的4.9%；1995～2005年間，處于社會優(yōu)勢地位的國家與社會管理者階層子女占據了重點大學保送生人數的23.5%，而農林牧漁階層子女只占2.3%。總體而言，城市子女在保送招生制度中獲得的入學機會是農村子女的17.2倍。

對于研究結果，清華大學“中國大學生學習與發(fā)展追蹤研究”課題組總負責人、清華大學教育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史靜寰認為，在先賦性因素的影響下，農村學生在自主招生等特殊招生方式上確實存在劣勢。“但是我們必須認識到的是，保送生、自主招生等方式，針對的是高考 ‘一刀切’的弊病，給高校一定自主權來選拔更適合自己學校目標的學生。這些學生可能是在某些方面具有特長，也可能是創(chuàng)新能力更強等，是招生選拔更加多樣性的體現(xiàn)。”

史靜寰認為，不能指望用保送、自主招生等招生方式來解決教育公平的問題。

于涵也稱，作為深化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制度改革的措施，保送生招生是優(yōu)化優(yōu)秀人才特別是各類拔尖創(chuàng)新人才選拔培養(yǎng)的一項重要舉措，在保證公平性原則的前提下，更關注的是選才的科學性即效率。

但羅立祝認為，實證研究數據充分表明，優(yōu)勢階層在盡力動用各種資源優(yōu)勢去獲得優(yōu)質的、效用更大的、聲望更高的重點大學入學機會，“保送生制度被詬病為‘選官不選民’雖有夸張成分，但具有一定的事實依據”。

他認為，省級優(yōu)秀學生等保送標準容易受到權力、人情關系、金錢等因素的侵蝕，從而成為公平防線的決堤口。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也認為，“超級中學”對保送生的壟斷、城市生源獲得保送生機會遠高于農村生源，這些都是教育不均衡的表現(xiàn)。“將那些優(yōu)秀學生高度集中到少數幾所學校，只會造成學校的兩極分化，從而使中學教育喪失多樣化和豐富性，這不符合教育公平的價值追求，也不利于提高教育質量、實現(xiàn)教育均衡發(fā)展。”

多種舉措彌補農村生源的弱勢地位

事實上，農村生源的弱勢地位已引發(fā)警醒，教育主管部門及許多高校已采取措施進行補救。

于涵說，清華大學一直關注教育公平的問題，在自主招生中針對貧困地區(qū)學生匹配相應的政策支持（自強計劃），在高考制定招生計劃及錄取過程中重點向中西部教育落后地區(qū)傾斜，并參與了面向連片特困地區(qū)的定向扶貧招生計劃。

他說，清華今年重點將招生計劃向高等教育欠發(fā)達且生源數量多的地區(qū)傾斜，對甘肅、陜西、四川等西部12個省區(qū)市，以及對河北、河南、山東等升學壓力較大的省份增加了招生計劃投放，比例都在10%以上，有的地方甚至增加了20%。

據介紹，清華今年在全國認定的保送生減少了40%，在全國認定的通過自主招生享受加分的考生也減少了1/3以上。

史靜寰也稱，今年，全國高校針對貧困地區(qū)提供了1萬個招生名額，以保證這里的孩子有更多機會進入高校。

史靜寰認為，提高教育質量是改善教育公平最現(xiàn)實的途徑，應彌補城鄉(xiāng)學校之間的差距，避免教育資源的過度集中。

羅立祝建議高校采用類似清華、北大、人大等在自主招生中向農村子女傾斜的優(yōu)惠招生政策，適當增加對農村子女的保送比例。　

來源：中國青年報 編輯：于姝楠